伍伦:行家之选丨附周绍良为饶宗颐《敦煌书苑菁华》作序

2019/6/4 15:00:39

前言


      2019年仲春,伍伦拍卖有幸征集到周绍良先生旧藏的三种敦煌唐人写经——盛唐写《金刚经》、吐蕃统治时期《瑜伽师地论开释分门记》和邵章剪裱《法华经》扇面,均是首现拍场的响当当的“生货”。当我们一一展卷细读,不禁由衷赞叹:这三者无一不符合“真、精、罕、趣”的最高收藏标准,蠹斋存珍,实乃行家之选!


      敦煌学者方广锠先生的研究证实了我们的感受。周绍良先生旧藏7-8世纪敦煌唐人写《金刚经》是现存3600多号敦煌遗书《金刚经》中唯一的汉藏注音本。犹为引人注意的是,此卷不同于熟稔华丽的职业经生写经,它使用更为精细的松烟墨书写,墨法出神入化,浓淡交替自然,层次分明,行笔迅捷有锋芒,如剑戟森然,摄人心魄,尤其是墨淡处别有一番风味。可谓“真、精、罕、趣”。伍伦春拍丨周绍良先生藏《金刚经》跋


      写于9世纪下半叶的《瑜伽师地论开释分门记》,是吐蕃统治时期著名僧人法成的弟子所作的讲义笔记,正反两面书写。正面第八纸抄写《八转声颂》一篇,首尾具全,首题下署“国大德三藏法师法成译”。《八转声颂》是古印度声明学的重要著作,仅有法国国家图书馆及中国北京大学藏有敦煌遗书抄本,此为世间第三个抄本。可谓“真、精、罕、趣”。(伍伦春拍丨方广锠:周绍良先生藏《瑜伽师地论开释分门记》跋


     邵章剪裱《法华经》扇面则“趣”字当头,堪称教科书级的雅士玩好邵章(1872-1953)是我国近现代藏书家、版本目录学家、书法家。此一百二十字取自《妙法莲华经·序品第一》,是文殊菩萨的偈言。佛一夜涅槃,舍利供于塔,佛法永流传,信众如恒河沙数,日益精进,以求无上道。邵章以敦煌唐经残纸一段,妙裁为扇,又取经文中所谓“薪尽火灭”,无上清凉之意,是为文士之思。此段写经书法行笔迅疾,如风雨飒飒有声,而收放、张弛有度,盛唐有余。纸色柔和,砑光细腻,雍容而不张扬。邵章匠心独具,蠹斋慧眼识珠,实为书房铭心绝品。更可谓“真、精、罕、趣”


      中国繁荣的艺术市场不断吸引着全球各界精英,有识之士纷纷有志于建立高质量、有特点、成体系的传世收藏。选择什么档次的艺术品首当其冲。首现必须是“真”,一切艺术品收藏都必须建立在收藏真品的基础上。

      第二是要“精”。这个精不仅仅是精致、精美,以敦煌遗书而论,南北朝时代书写的《佛名经》长卷与五代归义军节度使曹元忠雕印的菩萨像同样珍贵,同样具有时代的代表性,同样是傲视收藏界群雄的顶级艺术品。

      “罕”当然是罕见,正如周绍良先生收藏的《金刚经》和《瑜伽师地论开释分门记》,它们在学术史上闪烁的光辉甚至远远超越了其艺术价值,成为今后每一部敦煌学专著中不可跨越的篇章。

      “趣”最有趣,它既指向艺术品的趣味,也指向收藏家的趣味。总体而言,收藏家的趣味与艺术品的趣味是一致的,世界上几乎没有寡淡无味、品味索然的“收藏家”。(伍伦18秋丨五代敦煌曹元忠雕印《观世音菩萨像》伍伦|南北朝写经《佛说佛名经卷第二》(十二卷本)

      怎样迅速而准确地淘到符合“真、精、罕、趣”的宝物?选“行家之选”是捷径。盛唐写《金刚经》、吐蕃统治时期《瑜伽师地论开释分门记》和邵章剪裱《法华经》扇面的旧藏者周绍良先生,堪称行家中的行家。


作为敦煌学家的周绍良先生

      周绍良先生(1917-2005)是敦煌学家。他曾任中国敦煌吐鲁番学会语言文学分会会长,《敦煌古文献》常务编委。著有《敦煌变文汇录》、《敦煌文学刍议》、《敦煌写本<坛经>原本》、《敦煌文学概论》等专著。

      他的伯父周叔弢先生于1979年将其所藏敦煌写经256卷捐予天津艺术博物馆,成为该馆颇负盛名的收藏。

      周先生对敦煌学的兴趣从三十年代初便已开始。当时,与周家熟识的刘复(半农)先生正在出版《敦煌掇琐》,周叔迦先生正在北京图书馆辨识《敦煌劫余录》中不知名的经卷,与王重民先生等敦煌学者同事。两代学者的交流促进了周绍良先生研究敦煌学的兴趣,促使他着手收集、抄录并研究一些敦煌卷子。

      《敦煌变文汇录》是周绍良先生所编的世界上第一部变文类材料总集,末附《敦煌所出变文现存目录》,实属开山之作。《<长兴四年中兴殿应圣节讲经文>校证》一文则是周绍良先生在校勘、注释敦煌俗文学方面的代表性力作,显示出雄深的学力。

      周绍良先生研究敦煌学,由于各方面的便利,得以占有第一手材料。《悉达太子修道因缘》和《补敦煌曲子词》就是他提供的新材料。

      19876月,国际敦煌吐鲁番学术会议在香港召开,周绍良先生应邀参加,宣读了《敦煌文学概论》一文,涉及面之深广令人叹服,美国汉学家梅维恒(Victor H. Mair)将其译为英文。



《敦煌书苑菁华》序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文/周绍良

      由香港中文大学艺术系荣誉教授饶宗颐先生编选的煌煌二十九巨册《敦煌书法丛刊》一书,早在1984-1986年间,由日本二玄社陆续出版,承他赠送一部给中国敦煌吐鲁番学会,因而得仔细捧读一过,深感其对敦煌学研究的贡献是很大的,不单从书法艺术加以论证,而且每篇题解都有详细的考证,深邃的研讨,是具有广博的功力的。考虑此书出版于日本,国内学者殊难见到,因撰文加以介绍。现在作者将此书重新整理,把原日文解题改为汉文,易名为《敦煌书苑菁华》,交广东人民出版社出版,这对国内敦煌学者来说,无疑是一件可喜的事情。


     中国古代的书法家,首推钟、王,唐代则崇尚虞、褚、欧、柳,推为一代宗师。实则各个时代都有自己的书法高手,但由于各种原因,有时某一时期的书法遗作留存不多,常不能反映那个时代的书法艺术全貌,这就在客观上对研究书法艺术带来了一定的片面性。敦煌写本的出土,使我们看到大量六朝至五代时期的书法真迹,给书法艺术的研究提供了重要的资料。即就专事写经的经生(早期的写经写的并不是佛经而是儒书)而论,它们是以写经为专业的,他们的书法,自魏晋以来逐渐自成体系,形成“写经体”,至隋、唐时期,可以说达到了高峰。写经体自有其一种同具的风姿,但各个时代各个人又独具不同的风格。从书法艺术发展上看,虽然它只是某一阶段书法的一个方面,而且不可避免地带有某一时代的书法特征,但他们的艺术成就是不可否认的。其书法各代各体兼容并包,有不少是瑰异之作。


      然而,长期以来,对敦煌卷子的研究,大多数从文史资料角度著眼,对书法艺术,一致没有给予应该而且必要的提倡。在过去,曾有刘复先生、魏建功先生师法写经,为时尚所推崇,但这方面的研究一致还是个空白。饶先生这部力作的推出,开拓了敦煌书法研究的信领域。

      饶先生是古典文献学专家,对于艺术有深刻的研究,尤其精通书画。这部书是从书法角度,从众多的敦煌卷子中遴选出的一批精华。据其《自序》,他的选取标准,首要是“具有书法艺术价值”,在此前提下,尽量选取“著明确切年代及有书写人者”和“历史性文件及重要典籍之有代表性者。”这一选取标准,使本书显示出两个特点:一是书法艺术价值极高,二是文史资料性强。

      从第一点说,书的开始,就推出唐太宗(李世民)的《温泉铭》,虽然已经残了,但这是一件孤本,是一代大书法家的精心之作,这是他的艺术成就,并不是由于帝王而得来的。继之而欧阳询写的《化度寺碑》、柳公权写的《金刚般若波罗蜜多经》,均为一代宗师的杰作,还有唐人临王羲之《十七帖》写本、《兰亭序》写本,从书法一道论,这已经把敦煌所出书法之精品整个展出。然后再按门分类,就“经史”、“书仪文范”、“牃状”等加以遴选,这不但可以使人看到如专业书写人(如经生)的书体形式,同时也可以看到各行各业人书写之风气。所选如《众经目录》(P3848)一品,具有行云流水般的“流畅美”,字体通篇一致,大有《兰亭序》遗韵,看来,后世如赵孟頫未必能称抗手。


《众经目录》(P3848)卷首


《众经目录》(P3848)卷尾


伍伦2018秋拍 lot005敦煌唐人写《诸经要集》卷第十(异本)局部


伍伦2018秋拍 lot005敦煌唐人写《诸经要集》卷第十(异本)局部


     又如乾元二年王老子写《尚书》孔氏传第五卷残卷(P2643)一品,笔若悬针,点画凝重,刚劲固不下于柳公权,实为后来瘦金体所本。《汉书·王莽传》写本(P2643)书法整饬遒丽,轻重相宜,可与虞世南书法颉颃;而《春秋谷梁传集解》写本(P2590)也可与褚遂良媲美。


乾元二年王老子写《尚书》孔氏传第五卷残卷(P2643)局部

     就文史资料价值而论,饶先生为所选的每个卷子都做了题解,所论岂止限于书法。这一百五十多篇论文,既博且精,实为饶先生多年研究敦煌学之结晶,具有极高的史料学术价值,固不可以寻常书法文字视之如所选《曹元忠致回鹘可汗状》(P2155),饶先生对文书中颇为费解之“鸡悉的”和“达坦”两名词,广泛征引了汉文典籍外,还引用藏文资料相参证,考订出“鸡悉的”即“奚悉德”,“达坦”即“鞑靼”,实见其考订功夫。


《曹元忠致回鹘可汗状》(P2155)局部


《曹元忠致回鹘可汗状》(P2155)局部


伍伦2018秋拍 lot012 五代后晋开运四年敦煌归义军节度使曹元忠雕印观世音像


伍伦2018秋拍 lot002 吐蕃统治敦煌时期写本《大乘无量寿宗要经》局部

       他如《归义军节度使曹仁贵赐邓弘嗣牃》(P3239)的题解,饶先生除引证《曹仁贵献物状》、《上令公状》(P4638)、《西汉敦煌国圣文神武王敕》(S1863)等相关文书外,又综合诸家所论,考证出张承奉政权实结束于乾化四年(914)五月至八月间。此一结论现已为多数治敦煌学者所认可。至如奉梁武帝(萧衍)敕书写的《出家人受菩萨戒法》卷第一(P2196),据史籍只知其崇信佛教极深,曾亲受菩萨戒,但其事实内容不详,此卷却可补史籍所缺。又如《封常清谢死表》(P3620),在《资治通鉴》中虽曾述及,而这里却载其全部文字,是治唐史的重要材料。其他尚多,不胜胪述也。

《出家人受菩萨戒法》卷第一(P2196)卷首


《出家人受菩萨戒法》卷第一(P2196)卷尾


伍伦2017秋拍 lot07 南北朝时期写《佛说佛名经卷第二》(十二卷本)局部

     现在,敦煌学的研究工作,国内外正在全面铺开,从各个角度进行专门化的研究也在逐步深入,《敦煌书苑菁华》的重新整理出版,必将引起国内敦煌学者关注这一专门化的研究。从这一角度论,饶先生当是这一领域的开拓者。






  • 地址:北京市东城区建国门内大街18号恒基中心办公楼一座1909室
  • 电话:010-65188159   010-65185991(传真)
  • 邮箱:wulun@wulunpaimai.com

©版权所有:北京伍伦国际拍卖有限公司

京ICP备16042377号